去中國化:從「禮教殺人」到「輿論殺人」

清末民初,當時的中國可說是四分五裂。不但政治上如此,社會、人民的思想、意識形態、價值觀,也都四分五裂。極端的分裂之下,必然也帶來覺醒;當時從15歲的青年到30歲左右的年輕人,普遍的覺醒之一,就是中國是個「禮教殺人」的國度。

禮教殺人這句話,簡單來講就是「三綱五常殺人」。三綱是「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五常指五種儒家認定的人倫關係的原則:「仁、義、禮、智、信」。

當時年輕思想領袖之一的陳獨秀將三綱之惡描述為:「尊上抑下、尊長抑幼、尊男抑女⋯⋯君虐臣、父虐子、姑虐媳、夫虐妻、主虐奴、長虐幼,頻頻釀成種種慘劇⋯⋯勢必使臣、子、妻、卑、幼成為君、父、夫、尊、長的附屬品,而喪失自己獨立自主的人格」。

中國的禮教殺人在台灣成了輿論殺人

三綱殺人,比較容易理解,然而何以一直到今天漢人還都朗朗上口、奉為做人最高境界的「仁、義、禮、智、信」也成了殺人工具呢?這是因為在三綱的尊卑貴賤文化下,高大上的「五常」,往往成為體制內尊貴者用來遮掩自己醜行、欺凌卑賤者的假面具。若讀中國歷史,哪一場征伐的檄文、哪一次宮廷權鬥、哪一次民間家族倫理悲劇,不是假著「仁義禮智信」發生的?

中國是個家長型專制社會,至今猶然,禮教殺人不足為奇。以上說了這麼多,無非為了帶出一個大哉問:2018年的台灣,這個喊了二十年「去中國化」的地方、這個已經有了二十年一人一票的國家,真的洗淨了「禮教殺人」的詛咒嗎?如果還沒洗淨,又表現在哪些社會現象上呢?為什麼洗不乾淨呢?

今日的台灣是個自由型社會,純粹的禮教殺人固然不至於,但由於社會風氣的放任輕佻,竟然養出了一個漢字使用圈中的變種 – 輿論殺人。講白了,就是長期作為殖民地後,潛意識內代代相傳的冤仇,以無限上綱、接近無底線的幽暗,通過舊媒體、新媒體的高速擴散,瞬間形成一種不問事實、不顧邏輯、只顧情緒、只問立場、株連株心的輿論壓力,各方講究的是一箭穿心、一招斃命。再提醒一句:請問,近年來發生在台灣的輿論殺人現象,哪一次哪一方用的不是「仁義禮智信」的大道理?

「去中國文化」問題

在台灣,輿論殺人不止於政治場域,也已蔓延到社會生活場域。出現政治事件當然最能招惹輿論殺人,沒有政治事件,即使是社會事件、商業糾紛事件、私人的道德事件,也都能成為輿論殺人的遊戲場。

台灣的外患內憂已經接近臨界點。國際處境不止艱難,而且面臨劇變;內部的憲體缺陷、體制自肥、法治難行,正是急需理性的轉折時刻,即使全體台灣人的智商和精力都集中於解決問題,都不見得來得及自我救贖,何況一大部分人把智商和精力花在如何通過輿論鬥爭以殺人呢?

台灣面前的生死關口,不在缺人才,也不在缺財,而在於缺基本教養、缺通識、缺最起碼的輿論理性。這是個文化問題。

中國清末民初的禮教殺人、今日的專制殺人,與台灣的自由民主下的輿論殺人,其間究竟有多少人類文化學、社會文化學下的脈絡牽連,這個問題留待專家學者去解答。但不管相關係數多大多小,我建議每一個看到這篇文章的人,尤其是年輕人,都能在這一個層面上覺醒起來「去中國化」,這比其他層面的去中國化,重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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