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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大倫理實驗場

Ethics 這個字在中文被翻譯成「倫理」,這其實是個誤導性的譯法,因為Ethics的希臘字源(ethikos,ethos)指的是人類作為宇宙的一份子,其立身處世的原則,倘若翻譯為「道德學」或「道德哲學」會比較貼切。而「倫理」這個概念由於含有「倫」這個意指「秩序、差序」的漢字,難免留下了漢字文化圈下走私儒家長幼尊卑、下級服從上級概念的餘地,例如,竟然會出現如「官場倫理」這類的荒謬詞語,從思想上就排除了現代政府的權力必須得到制衡的概念。但為了方便及從俗,本文中還是保留了「倫理」的用法。

今天世界上對倫理的討論,正在經歷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誰也不知道20年後個人和社會的立身處世原則會變成怎麼樣。這場幾乎相當於地球南北極倒轉的巨變,固然社會型態的變化也是因素之一(例如都市化、全球化),但背後的主要動力還是來自科學和技術的飛躍。小至無人車交通責任的判定,中至基因改造的農魚畜產品的健康後果,大至通過基因工程改造嬰兒體質甚至性別,以及早就成功過無數次的人造羊。

換頭延生術=秦始皇長生不死?

2017年11月15日,人類第一例換頭手術宣布成功,這樣一件大事,由於侵犯到人類對生命的最基本觀念,許多人因為感到「噁心」而視而不見。但是事實上,早在2016年,義大利的神經外科專家塞爾吉.卡納維羅(Sergio Canavero)就已經成功的為狗換頭,復原後的狗兒活蹦亂跳。在狗身上實驗成功後,俄國總理普京同意撥款兩億五千萬美元讓該團隊在俄國境內做人類活體換頭實驗,對象是一位頸部以下癱瘓的青年。

在外界不知的情況下,該團隊將換頭工程的首選地點從俄國轉移到了中國瀋陽的軍醫院,但實驗範圍縮小,改為替兩個剛死的大體進行換頭,雖是死屍,但在18個小時手術後進行各種醫學測驗,義、中團隊宣布手術成功,並定於2018年在中國進行活體換頭。

當時普京為何積極想促成在俄國做?我們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來推測,普京今年不到60歲並即將邁入他統治俄國的第二十年頭,若他想在「任內」復興彼得大帝的俄國夢,他難道不想保留一個日後利用更年輕身體換上他的腦袋,再統治俄國幾十年的機會?古時秦始皇為了萬世執政只能派人出海尋不老仙丹,今天雖然還無仙丹,但仙術已經成熟。

好,繼續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普京不是傻子,難道中國領導人是傻子?換頭延生術從俄國移到中國,豈是偶然?

中國將成為毫無底限的「倫理實驗場」

這可能是在機器人取代自然人之前,人類遇上的最大倫理學或道德學挑戰。為活人換頭以延續生命,固然聳人聽聞,但是其實30年後,長生不老的技術可能變成常態。Google 公司的首席創意科學家科滋維爾(Ray Kurzweil)在他的著名巨著「奇點」(Singularity)中,就預測2049年開始機器智能將取代自然人智能,而自然人從2030年開始就可因為醫學技術和基因工程而逐步邁入120歲、150歲、200歲終至長生不老的境界。

對於這類顛覆性的倫理問題,西方國家都採如履薄冰、戒慎恐懼的態度。但是中國不一樣;從來就是法家掛帥、集體壓倒個人的中國,非常勇於碰觸倫理道德的極限,從控制個人隱私到通過科技統治社會,中國都走在人類的前沿。通過換頭或其他生技、醫藥、電子手段而延續特定人物生命一事,在思維尺度上並未超過中國光譜。

華爾街日報在上週刊出專文,分析為何美國開發出來的DNA知識,在美國法律還不允許實驗的情況下,中國搶先進行了各種活體實驗,技術成就已經超過美國。中國人口超過13.5億,從純科學的角度言,中國是一個地球上DNA庫存最為豐富、複雜的國度,在有異於西方宗教、醫學倫理並且堅持其他國家不得干預其主權、人權的情況下,世人對中國的倫理底線,其實是毫無所知的。種種跡象顯示,未來十年中國將成為地球上、史上最大、最無顧忌的「倫理實驗場」,舉凡生技、醫藥、AI、社會管理各種領域,勢必出現令世人瞠目結舌的進展。這種跳躍式、無邊界的進展,其結果對整個人類的沖擊將如何?這本身就是一個世界必須開始探討的倫理議題。

漢字文化圈中的那隻幽靈

新年伊始,照理不該談令人難堪的話題,但逆向思考,或許新的一年正是最好的時機來檢視塵封已久、但卻依舊主宰著人們一言一行的幽靈。幽靈一詞甚有意思,稱之為靈,因為它是人們認知範式、情緒模式之源,況之以幽,因為其藏身本領高強,能夠不見天日的在一個文化中運作千年而不墜。

這裡試圖抓出這樣的一個文化幽靈;文短難以窮其理,識者請勿以學術究之,年輕讀者或可以用「抓寶可夢」來類比這樣一種試圖。捕捉這隻文化幽靈,可以轉化為對一個疑問的探討:同屬漢字文化圈的台灣和中國大陸,有沒有一種文化病理學的共同因子,足以解釋當下那種一團漿糊、公婆互鬥但皆成理的政治亂象?

以字框音總想文以載道

先得對「漢字文化圈」下個定義:不論種族、血緣、口語的差異,凡是以漢文字為主要閱讀、溝通媒介,並且通過以漢字文本吸收他人經驗的人群所建構的文化圈子。歷史上,今天的日本、韓國、南洋局部,都或強或弱的落在漢字文化圈內,但隨著其脫離漢文字、發展出自有的書寫系統,日本、韓國都已經距離漢字文化圈越來越遠。今天的中國,無疑是漢字文化圈幅員最廣大的國度,並且在大力打擊境內非漢文字的傳承系統,如維吾爾文、藏文等。台灣幅員雖小,卻是個奇妙的地方,它的口語結構因為地緣歷史而駁雜,南島語、河洛語、客語、中原各地口語、日語乃至英語共處一堂,然而其閱讀書寫媒介卻合於一尊:漢字。

因此,儘管今日台灣的種族、血緣構成複雜度,可能遠遠超過東北亞的其他地區,然而卻因為漢字,與中國大陸之間形成了一個切不斷的紐帶。文字紐帶代表了經驗、價值觀、認知結構、情緒模式之間的傳承,正如即使是「美國文學」也得用「英文」來寫作,「美國教育」也得用英文進行,所有採用英文字的國家如紐西蘭、澳洲皆然。

文字圈帶來的文化同質、甚至同構,乃人類文明演化的常態。然而,字母拼音文字系統下的「以音領字」,和漢字系統下的「以字框音」的根本差別,卻帶來了截然不同的文明命運。拼音文字具有分支的活力,差不多的一套字母,可以隨時隨地演化出多種文字書寫系統,因而可以承載經驗的創新、容許異族的存在。相反地,固化為方塊字、演化極慢的漢字,卻受不了「文以載道」的強項誘惑,成為框限義理、阻礙經驗創新、拒絕分支的絕佳工具。

漢字幽靈抗拒「存同求異」

這,就是漢字文化內的幽靈。這隻幽靈,具有強大的力場,總能在種族、血緣交雜之後,不同社會的秩序、價值觀衝撞之後,像磁場一樣的把各種異態削足適履得定於一尊。從歷史經驗看,這隻幽靈成就了今日泛稱的中華文化,儒釋道、經史、詩詞、小說戲曲均融於一體,但是同樣的一隻幽靈,也是不敵近代拼音文字圈的快速演化創新力道的重要原因。

這隻幽靈,對漢字文化圈的政治現象,有著深遠的影響。前述,漢字文化有定於一尊、抗拒分支的特性,表現在政治上便是集體主義、專制主義的大一統傾向。歷史證明,雖然是異族,只要吸納融入了漢字書寫系統,便不由自主的進入這種傾向的軌道,此時,最為理想的就是郡縣制度,而非分封或邦聯制度。但是這也要看異族融入漢字書寫系統的程度而定,如蒙古王朝並未深入漢字書寫系統,因此整個帝國還保持分封狀態,而滿族大清帝國在徹底接納漢字文化的同時還保持了滿字書寫系統,而且包容同為拼音文字的蒙文,因而成就了滿蒙藏邦聯共同統治漢人的大結構。

滿清帝國因專制集權的固化、無法與時俱進,不敵西方拼音文字文化的快速演化力道而垮台,其治下漢人喊出了「共和」的概念,其實質便是想要擺脫漢字文化中的那隻幽靈,試圖以「存同求異」的價值觀重建一個新的政治體。然而,那隻幽靈的氣場太強大,以至於任何反專制、反集體主義的異端苗頭,幾乎是剛冒出就被擊倒。

鏡頭拉到當下台灣,所有「去中國化」的論述,都在漢字傳統下進行,所有轉型正義的過程中也不乏集體主義和專制的影子。記得史學家林毓生曾表述過這樣的觀察:五四運動中反傳統的人,採用的手段卻經常是傳統的。力圖更新文明的台灣,必須警覺那隻幽靈的存在啊。

只敢換外套不敢換內褲的台灣

如果我說,不論是國民黨還是民進黨,都是共產黨的同路人,這句話你能接受嗎?嚇到你了嗎?請先收起情緒,聽我道來,再下結論不遲。

表面上看起來,共產黨在與台灣鬥爭,民進黨在與國民黨之間相互鬥爭,但只要細細體味,我們可以察覺到一個微妙的細節:不管是共產黨以消滅中華民國為最終目標,民進黨以建立台灣共和國法理獨立為最終目標,或是國民黨以保持中華民國的事實獨立為最終目標,它們三者的訴求都只限於台灣換一件外套,而沒觸及台灣換內褲這層次。

而事實上,台灣最需要做的事是換內褲;換了內褲,台灣不管將來政治定位如何,都會是一個欣欣向榮的社會,反之,若不換內褲,台灣即使法理獨立了,在內也是資源內耗、人民不樂,對外也是其味難聞。

大而無當的體制

所謂「內褲」,其實就是兩件事:大而無當的體制,以及肉桶政治的結構。

體制問題,作者過去已有數本專書和無數文章論及,此處僅簡要歸納如下。台灣小島僅僅三萬六千平方公里、兩千三百萬人,穿在身上的卻是一件當年國民黨從中國大陸帶來的施於一千萬平方公里、五億人的大政府大衣,此件大衣就是橫跨二十幾個部會,縱含七層行政級別的「中央/地方」體制。台灣的政府,比美國的政府還大;在「政府就是用來照顧人民的」虛偽儒家口號下,實際上是束縛了人民的活力和創造力,龐大的機構消耗了大部份的稅收,造就了超額的除了靠搞政治吃飯就別無謀生能力的群體,所謂的制度和法治,往往變成了政治寄生蟲的上下其手、見縫插針的工具。

再來,橫向二十幾個部會乘上七級行政金字塔,就是超過一百七十個的「權力尋租」小方塊,原本是美意的民主一人一票,變成了方塊權力尋租客的樁腳地盤,長年下演變成「中央以財政劃撥籠絡、箝制地方,地方以地盤選票威脅中央」的生態。「中央/地方」體制加上一人一票,不但沒有為台灣帶來真正的人民作主,反而成了民粹的催化劑。

這就是台灣的體制內褲,使得台灣成為一個「上下交相賊、左右來回推」的內耗系統。奇美企業的許文龍先生著書聲討「大政府」,台積電的張忠謀先生拜託政府放下「5+2」的身段,多將精神和資源放在為民間企業移除政治障礙,不是沒有道理的。

制度性的自肥和分贓

再來談肉桶政治這件內褲。肉桶(pork barrel)政治走到極端就是制度性的自肥和分贓,它在台灣無處不在,躲藏在政黨、機構和利益綑綁幫派中。簡化而言,包括了:1)國營企業體系中的肉桶;2)國家補助的各種「亦公亦私」的組織如工研院、資策會長年被少數幫派把持的肉桶;3)各種大型「公益團體、基金會」的實質肉桶行為;4)中介剝削外勞體系的跨政黨共犯結構大肉桶,還有高等教育系統和產官之間的研究經費肉桶;說起來,實在是族繁不及備載。

要清洗肉桶內褲,極為困難,因為已經深入肌理、枝葉繁茂,內行人說:派系太多,現在已經分食得很難看,殺得刀刀見骨。另方面,某些肉桶的形成,有其當年的背景,甚至是當年的善意政策在時空變化之後成為了惡習。然而正如那句名言所說:壞人做壞事不可怕,可怕的是好人在制度習慣下不得不做壞事。今日的肉桶若不除,或至少加以控制,不但台灣的政治無出路,經濟也不可能好。

這也就難怪為何中國共產黨只強迫台灣換外套,從來就不觸及台灣的內褲問題,馬可以照跑、舞可以照跳。一方面,台灣倘若自力更生的清洗了體制和肉桶的內褲,那就是真正民主了,就具有對中國大陸「和平演變」的軟實力了;另方面,台灣只要不換體制和肉桶的內褲,那麼對台灣上下其手、見縫插針的機會就很多了。

台灣的兩大黨,民進黨及國民黨,為何也都不急於換內褲,而只在換哪件大衣上打得死去活來,道理其實也是不證自明的:對許多搞政治的人物,體制和肉桶就是他們寄生的母體、奶水的來源,怎麼可能「弒母」呢?

看來,台灣還需要幾次世代翻轉才能得到救贖。青年世代,若你們看得懂,就隨時準備翻轉吧!

中國面臨的系統化矛盾

「矛盾」一詞的意思,大家都知道,就是兩者只能擇其一,不可能兼得。英國哲學家羅素對此有一簡明描述:圓形的方形(Round Square); 誰都有能力畫出一個圓形,誰也都可劃出一個方形,但是沒有人可以畫出一個「圓的方」,儘管在語言上它是合乎語法的,但在系統中是不可能的。

當我們談到「系統」時,強調的是它的自洽性和運作的穩定性。寫過軟體的人都知道,一個系統中只要有一個「矛盾」,系統就不具備穩定性,如果「矛盾」超過一定數量,後果不是「當機」就是系統內耗空轉。

中國矛盾擴大化

當然,國家、社會不是工程系統,而是一套具備彈性,可自我容錯、演化的有機體。然而,如果把一個國家的柔性機制強力推向「系統化」的話,那麼那些原來雖不相容但可化解的抵觸,就會逐漸變成「矛盾」。近年來,中國政府經常發出對「矛盾擴大化」的警惕,以及中共十九大報告中所強調的「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正透露出了中國政府已經意識到中國瀕臨系統化過程下的矛盾風險。換句話說,中國政府正在積極避免落入「圓的方」的境地。

從台北看北京,我感覺中國政府及領導人,面臨的系統化矛盾、或即將被進一步系統化的矛盾,有以下幾點。

從外部環境、也就是中國所處的世界環境來看,最大的矛盾就是繼續保留在以美國為首的世界秩序和中國自創的世界秩序之間的矛盾。這兩種選擇,如果給予30-50年的時間,本來可以用演化的方式並存,但倘若急於「系統化」而求速成,那麼它就會變成一個「圓的方」的問題。

不管中國人承不承認,中國這三十餘年來的經濟崛起,事實上是基於鄧小平的一個決定:積極加入美國領頭的世界經貿秩序,最顯著的節點就是當年朱鎔基總理不惜代價加入WTO。自那刻起,中國的貿易型態、生產規格、金融規格、與世界經濟接軌的法律規格,都納入西方的軌道。沒有這一轉折,中國的今天不可能。

中國現況是不可能持續的

自2008年北京奧運開始,中國表現出急於自創一套世界秩序的雄心,走出自己的路;幾乎每一個年份,官方宣傳都釋放出類似「十年之內就能如何如何」的訊息,並且出台一連串的強力「系統化」動作。心急,就帶來了一個無解的矛盾:自創就要破壞現狀,維持軌道就不能自創。這矛盾可以這樣描述:今天所定下的所有經濟成長目標,脫離了現狀的西方軌道和規範,就不可能達到,而若繼續依循西方軌道,多年來的「中國已經強大了」宣傳和動作,又會成為繼續留在西方軌道上的障礙。要圓,還是要方?總之,「圓的方」是不可能持續的。

再來就是權力結構與經濟結構之間的矛盾。這點,中國的知識界已經討論了30年了,過去由於中國還有極大「粗放成長」的紅利空間,但今天這空間已經不存在了,在權力結構不改的前提下,經濟結構改革不可能。換個方式說,權力結構越系統化,經濟結構的改革就越不可能;反之,經濟結構改革若要達標,權力結構就必須脫離系統化,轉向彈性柔化。

第三,可能是最關鍵的,就是人民動機和官方強制力之間的矛盾。如果假設「集體化的動機」強過「個性化的動機」,那麼唯一的出路就是官方的強制力系統加上民族主義。如果看重人民的個人動機,那麼官方的強制力系統就必須鬆綁。三十年前流行的一段順口溜,很能說明這種因為追求系統化而產生的矛盾:一放就亂、一亂就收、一收就死、一死就放。圓或方,到了做抉擇的時刻了,否則難以擺脫這順口溜的詛咒。

十九大的報告中,雖說洋洋數萬字難以全面消化,但是看得出領導人對中國未來發展定出的三個時間點:2020,2035,2050。應該說,把眼光拉長放到距今還有30餘年的2050,是個好兆頭,有助於緩解系統化的矛盾。

對國家社會來講,時間是個神,追求速效的系統化就是個魔。古語 「欲速則不達」,台灣俗話「吃緊弄破碗」,說得就是這個。

東亞無核化:就是中國的責任

讓我們開宗明義的說出一個事實,無論北京如何閃躲,保持東亞地區的無核子武器狀態,就是中國的責任,而不是美國、俄國、日本或任何其他國家的責任。

如果中國對這問題採取閃躲、拖延的態度,那麼中國就應該從此不要再稱呼自己為大國,因為一個大國不會迴避它周邊地區的安全責任。

目前東亞地區的核武威脅,集中在和中國接壤的朝鮮共和國身上,但是,如果中國推卸責任或無能解決這個問題,那麼,兩年至五年之內,大韓民國(南韓)和日本,不可能不走上核武的道路。到時,中國再開始把東亞核武擴散的責任往美國或俄國身上推,只不過是向世界證明了中國還不具備大國的資格。

日韓也被迫發展核武

中國正面臨著建國以來最大的國際挑戰,比起來,當年的援朝戰爭、中印戰爭、中俄交火、中越戰爭都只是小菜一碟,甚至將來可能發生在南海的中美軍事衝突,都不能稱作大事。

因為,上述的幾場發生過和還未發生的戰爭,都是局部可控的,甚至是外交可控的。但是,倘若二戰以後核子武器的運用首先發生在東亞,不管武器的投射對象是在東亞還是橫跨太平洋,責任都在中國。

自從二戰時投射在日本的兩顆原子彈以來,制止核戰的原理只有一條:互相毀滅(mutual destruction)。也就是,首先使用核武的一方,將面對自己也被對方的「第二擊」而毀滅,因此達到恐怖平衡。在這原理下,產生兩種預測思路:其一,應該制止核武擴散,已經具有核武以及投射能力的國家,都是大國如美蘇中印,或決策機制成熟的國家,如英法,因此風險較小。其二:乾脆讓所有具有能力的國家加入核子俱樂部,因為玩家數量越多,系統的相互牽制平衡性越高。

二戰以來,美蘇和後來加入的中印,秉持的都是第一種恐怖平衡的思路。然而,後來巴基斯坦、伊朗都不同程度的加入陣營,而容許它們走上道路的,不是美國而主要是俄中兩國。這樣,就使得核武的恐怖平衡格局,逐步由第一種思路滑向第二種思路。

如今,朝鮮已經證明它具有投射能力的核武,若管不住,上述第二種思路就可說是跨越了第一種思路的紅線,而且是發生在東亞地區。儘管朝鮮在每次試爆試射之前,都會向國際承諾它絕不首先使用核武,但試想,以朝鮮的國家處境、金氏政權的處境、金氏王朝在二戰後的行為紀錄,南韓和日本會相信它的承諾嗎?請問,如果與朝鮮地理、經濟關係如此密切的中國,都不願意或無能控制情況,國際社會又有什麼法理或道德上的立場要求南韓、日本不發展自己的核武,以達和朝鮮之間的恐怖平衡呢?過去,南韓和日本並沒有用「中國有核武」來作為它們自己發展核武的理由,那是因為,他們固然對中國有戒心,但是它們還是相信中國是個負責任的大國。

想成為「大國」的中期考試

道理太簡單了,在朝鮮核武逐步成熟時,如果中國期望美國制止南韓和日本發展核武,那麼就請中國承認東亞甚至南海地區是美國的勢力範圍,從此停止任何對東亞地區、南海地區的領土要求或勢力線堅持。因為,中國還不配做一個大國,中國只不過是一個選擇性的培養核武小國以遂行其意志的軍事強國。

另外,從現實面看,今天中國出身、了解千年來中朝關係的學者,幾乎無人不同意一件說不出口的事實:朝鮮的核彈頭以及投射載具一旦達到了足夠的數量之後,恐怕最感覺到恐懼的不是韓國、日本、美國,而是中國自己。

這是中國最不願意說,但人盡皆知的秘密:朝鮮的主要核試爆地區只離長白山幾十公里,無論是導致火山爆發或核輻射意外,對中國人民的國家信心、執政者的合理性質疑,都是無法承受的。這還沒說朝北諸多不可捉摸的發射點離首都北京只有800公里,距離三峽大壩只有1800公里,不過是到美國關島3500公里的一半。

中國是要打開潘朵拉的盒子,促成東亞地區核子擴散,同時置自身安全於不顧,還是盡洪荒之力防止這狀態的出現?答案不在首爾、不在東京、不在華盛頓,而在北京。

這就是中國是否能夠成為「大國」的中期考試,考不過這場,將來也不會有期末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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