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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一切片看中國是危險的

腦筋急轉彎問:大象怎麼吃?答案是一片一片切來吃。  

再問:中國這麼大,怎樣才能理解它的本質?答案是:它太大了,大到了沒辦法用一個本質來形容它,只能一片一片切開來理解。  

然而,用少數切片來拼湊我們腦中的中國是危險的,尤其對台灣而言。其他國家誤判中國,沒有立即的後果,但台灣若誤判中國,後果是立即的。  

沒在中國生活過的台灣人,看到的切片有限,其中最典型的包括:中共官員對台灣的擠壓態度、中國團客的行為、網上五毛黨的攻擊、網上憤青充滿敵意與粗鄙的言論、娛樂新聞中的明星。其次是新聞中的中國成功企業家、文青、在台陸生、中國網上的時評、自由行陸客的高水平。而台灣人幾乎完全看不到的是:胡同內的大爺大娘、悶聲發大財的中小企業主、大量的小白領「月光族」、失業蝸居的畢業生、城市農民工的生活狀態、總數超過八億的農民、偏遠山區村民。

20%切片下的中國

台灣看得到的中國切片,不管是人物還是事件,最多只佔中國全貌的20%,其他的80%是台灣人看不到、看不清的。這對台灣不是一件好事;你家開的瓷器店隔壁住了一頭大象,你能不去主動了解它的脾氣、生理結構、心理狀態?  

距離台灣人理解力最遠的是,以上所有切片人群的心理世界;這個距離有多遠?幾乎就像習近平距離太陽花青年的心理世界一樣遠。因為,中國人不管屬於哪個切片,基本上都不會和台灣人、香港人交心,他們知道自己身陷中國,因而對他們眼中「同文同種」的香港、台灣,有某種說不出來、講不明白的「近鄉情怯」幽傷,也不知道交心之後會鬧出什麼事來。總而言之,與香港人、台灣人交心就是政治不正確的。相對的,他們對洋人交心的可能性反而大得多,因為沒有近鄉情怯的顧慮。  

要台灣人「全面」瞭解中國,確實不容易。先還不說100多年來的生活經驗差距,單單以體積尺寸來看,一個台灣人若想要隔著台灣海峽「全面」理解中國的方方面面,恐怕得花上半輩子的腦力、精力;因此,台灣人沒必要也沒可能「全面」瞭解中國。事情得倒過來看,真正必要的是,台灣人不能「全面誤解」中國,或者把自己對某些切片的印象當成整體。

危險的刻板印象

用單一切片來理解中國,其中最為謬誤的就是已經深入台灣人心的「中共等於中國」這個刻板印象。因而,本專欄的第一篇就以「中共不等於中國」為題。在「中共」和「中國」之間畫上等號,會帶來什麼危險?舉個對比的例子,或許就可明白了。就像早期的台灣社會,深信「國民黨等於台灣」,不但被糊弄了幾十年,而且還耽誤了台灣的自我客觀認識,一直到今天國民黨垮台了,還「依依不捨」的把台灣的所有問題都歸責於國民黨;之前的「國民黨不倒、台灣不會好」這概念是正確的,但是邏輯上推論不出「國民黨一倒,台灣就會好」這個結論。國民黨現象,只是台灣的一個病理切片,也許是很大的一片,但不是所有台灣病的唯一病因。國民黨垮後,台灣社會還無能全面性的客觀面對自己的其他病因;非常弔詭的,今天的「一切錯在國民黨」的路數,其實正證明了台灣社會還沒有從「國民黨等於台灣」這迷信中走出來。    

中國的面積是台灣的300倍,人口是台灣的60倍。中共這部機器,固然給人「大到不能倒」的印象,但事實上,它的黨員人數只佔中國人口的6%;在過去,它曾經以人口3%的黨員比例統治全中國,但那是基於兩個條件:民智未開加上民族主義。今天,民智已經大開,民族主義逐步失效,中共只有自我改革或被迫改革兩條路,否則難以想像再繼續執政20年。  

從現在到未來的20年間,台灣當下那基於20%切片的刻板印象,將無法應付台灣人看不到的80%中國所蘊含的力道。喜歡不喜歡,這都是現實,因為中國就在你隔壁,它是你的鄰居。台灣人若還相信「中共等於中國」,以為只要中共垮了或改邪歸正了,台灣就可以置身事外的過自己的小日子了,那就必然要為此迷信付出慘痛的代價。

不要輸在自我認知的起跑點上

國民黨在台灣算是垮了,但這只是台灣人客觀認識自我的起點;「轉大人」之後,就是「願賭服輸、自負盈虧」的時代。例如,國民黨這個黨垮了,但是國民黨帶來的大政府體制還沒垮,任何新政黨如果不做體制改革,還順著舊體制攜家帶眷、吃香喝辣,那選民也怪不得任何其他人了。舊體制下長不出新型政府,正如老狗玩不出新花樣;體制不改,只是換人吃政府罷了。  

把話再說到底,一般的台灣人真正「全面」瞭解台灣嗎?或許,包括台灣人自己對台灣,都還處在一種「滿足於少數切片」的理解階段;若是這樣,又如何能期待台灣人全面理解那個比自己大300倍、人口多60倍的鄰居呢?台灣人又如何能客觀認識自己、客觀認識對方,然後為自己的未來負責呢?  

台灣人現在還不理解的80%中國長什麼樣呢?本專欄將一片一片的切給你看。有時,也會切出一些「與國民黨無關」的台灣病理切片供參考。中共不等於中國、國民黨不等於台灣,這真是兩個對台灣未來最關鍵的客觀認知啊。台灣路漫漫,唯一的路標就是客觀的知己知彼。  

蔡英文:由「總統」變成被架空的「總祭司」

台灣的政治生態,已經由30年前的極權統治,轉向了今天的巫術統治。別誤會了,這裡面也有進步,正是因為有了一人一票和言論自由,掌權集團才不得不放棄極權的任何念頭,而退而求其次的發明出了巫術統治。巫術的本質是蠱惑,而不是拳頭;極權的成功靠拳頭,而巫術的成功靠一套蠱惑的技術。巫術統治,必然不可缺少三個要素:祭司、祭儀,啊,還有那倒楣的祭品。

巫術統治中的祭品、祭司、祭儀

先談祭品。典型的例子就是此次拔管事件中的管中閔,還有那拔管不力的潘文忠。是的,因學派鬥爭而僥倖中選的管中閔,還有因不願果斷拔管的潘文忠,都不過只是巫術統治生態下的祭品。  

再談祭儀。不像極權統治用拳頭就能達到目的,巫術祭祀,一定要有儀式,否則名不正言不順。台灣過去十年來,巫術統治日臻完善,祭儀大致可分三部份:媒體輿論造勢,隨著需要扭曲行政流程及法規,還有就是介入司法程序。此三者若統一指揮並用,其勢可所向披靡。巫術也有教派之間的互鬥,誰贏誰輸,哪個人成為祭品,就看誰的祭儀操作技巧更為統一,更為高明。  

再來看祭司。巫術生態中也有流派,各流派有各流派的大祭司,大祭司下又有中祭司,小祭司,也不乏在各流派中篡流遊走的流浪祭司。具有獨立價值觀、獨立看法者,終究是不能成為祭司的,不幸混入祭司群中,甚至有最終被挑出來成為祭品的風險。  

近兩年來的台灣政治,可以總結為一場巫術流派之間的大混戰,但真正的高潮,應該出現在兩年之後。舉凡引起社會對立深化的事件,如勞資爭議、幾例幾休、年金爭議、軍公教退撫爭議,一直到拔管事件,無處不見巫術流派推出的祭司、祭儀及祭品。這還只是2018地方選舉之前的流派戰爭,未來兩年面對的2020大選,將會有源源不絕的祭司、祭儀以及祭品的出現。  

由總統變成總祭司

我寧願相信蔡英文的人格特質、教養和政務背景,並不喜歡巫術統治。然而,不管她喜歡不喜歡,她身為總統兩年,尤其是最近一年,她的角色已經變成了總祭司,而且還是被其他大祭司架空的總祭司。  

就像武俠小說中的華山派分為氣宗和劍宗,也像水滸傳中108好漢好娘各有秉性脾氣和功過,名義上的領導者,並不一定吃得住底下的流派。巫術也一樣,但不管什麼流派的祭司,都懂得一個道理,那就是名義上還得有個總祭司。總祭司強勢,流派祭司就乖一點,倘若弱勢,那就各路神仙妖魔都登場了。前面說過,還好台灣已經有了一人一票和幾近放浪的言論自由,在選舉與選舉之間的時段,祭司們只能力求架空弱勢的總祭司,並讓他擔負所有被犧牲祭品的罪責。  

蔡英文總統當下,就是這樣一個被架空的總祭司。她是一個在巫術環境中,半推半就的被一人一票選出來的總統,她也許並不情願自己由一個實權總統變成一個被架空的總祭司,但這也怪不得別人,人的一生,決定總是自己要做的,結論總是自己要下的,不然就奮起一博,不然就願賭服輸。

放任祭司,最後自己變成被架空的總祭司

蔡英文由總統變成總祭司的兩年過程中,有一項責任是她自己必須100%負起來的。那就是,在民調下滑和法理台獨氣氛的兩相夾擊之下,她選擇了放任各流派祭司所激起的社會矛盾,以為這種放任可以轉移對總統角色的壓力。若給予諒解得說,在當下美國和中國利用台灣作為角力棋子的壓力下,身為代表國家的她,進也不能,退也不能。然而,流派祭司們卻把這種台灣兩難的處境,當成各自舉辦祭儀和尋找祭品的時機。這場景似乎只能描繪為:巫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對於祭儀剛結束的拔管事件,客觀來看,管中閔和潘文忠,都是祭品,後面都有偷笑的祭司。至於吳茂昆能否保留祭司角色,或是也終成祭品,那就得看下一步巫術政治的發展路徑了。無論如何,這事件進一步做實了蔡英文的總祭司角色,哪怕是被架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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