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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藍綠不是關鍵,超越紅才是

經過了過去幾年的幾場選舉、罷免和公投,台灣社會應該已經達到共識,選民政治光譜中的「可綠可藍」群體,也就是所謂的「中間選民」,比例約在20%~30%之間。

在中共咄咄逼人的氣氛下,隨著2022地方選舉的趨近、以及2024大選的在望,藍營和綠營內部都呈現出一分為二的板塊擠壓態勢,這又會逼出一定數量心懷不滿的選民。因此,可藍可綠的中間選民票加上被逼出的不滿票,估計游離票的總量在30%~35%之間應該不離譜。

號稱白色其實最易染紅

這態勢使得中小黨以及諸多新興社會力量,開始對「第三勢力」的角色地位抱有期待。估量中,想整合第三勢力的各方,多半會打出「超越藍綠」或類似思路的口號。此篇文章想要點出的是:「超越藍色綠色」是遠遠不夠的,想要吸引游離選民,還得要超越紅色。

更精準得說,這是一場因果邏輯能力的競賽。若不先超越紅,超越藍綠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今天綁架台灣命運的,並不是單純的藍盤或綠盤,而是紅盤。台灣選民若不能切實認清這點,不管是藍盤、綠盤還是中間游離盤,都會成為紅盤上的棋子。

什麼是「紅盤」?這裡談的不僅僅是紅色中共在台灣內部對選舉的統戰行為,也包括了中共內部各派系,在如火如荼的內鬥下,各自用台灣議題與對手過招的動態。

絕大多數台灣人有一誤區,認為中共在台灣議題上是「鐵板一塊」。事實上,中國共產黨唯一的一塊鐵板就是「一黨專政」,其他的所有議題,包括美國關係、國際關係、經濟危機、天災人禍、是否戰爭,都屈服在一黨專政這個永恆目標之下。今天你我看到的中共內鬥,並不是典型的後鄧小平政治內鬥,而是習近平這個人意欲推翻「一黨專政」的聖牛,改以「一人專政」而引起的內鬥。換個方式說,就是要推翻集體領導制,實現一人獨裁制。這場鬥爭是一場路線鬥爭,是不計代價的、是寧可玉碎不為瓦全的。中共近幾年對台灣的種種作為,必須放到這個生態下解釋,才能夠抓到其要害。

2014年我出版了《與中國無關 – 就台灣論台灣》一書,其中要旨之一就是,台灣人固然具有自我的主體意識,但那只能稱為「台灣主體意識1.0」,因為幾乎所有對主體性的表述方式,都是以中國為坐標而展開的。

台灣主體意識的2.0版本,必須以台灣為坐標、在「台灣學」(Taiwanology)的框架下定義何謂「中國China」、何謂「中共CCP」、何謂「中共政權PRC」,然後展開台灣與這三者之間的關係論述。

本文所提的「超越紅(盤)」,就是將台灣主體意識1.0 提升至2.0 。一旦弄清楚了「台灣Taiwan」與「中國China」、「中共CCP」、「中共政權PRC」之間的四邊關係之後,人們會非常奇妙的發現,超越藍綠這件事就不再是問題了。

例如,今天25歲以下的年青人,可能絕大多數根本聽不懂為什麼要超越藍綠。這不就對了!這就是天然啊。他/她們面對的真實問題不是如何超越藍綠,而是如何超越紅。

反共才能超越藍綠

台灣社會得認清:唯有超越紅,才能超越藍綠。不必擔心綠的會永久執政,也不必擔心藍的會復辟;因為,一旦主體意識由古早的1.0版升級到2.0版,這兩件事都不會發生。一旦概念上超越了紅,台灣就登上了思維的至高點,內部政治就會回歸到任何自由民主社會下的利益地盤競爭常態。政黨政治的屬性,本來就是權力和利益的競爭,只有法治與否的問題,沒有顏色的問題。

在接下來的兩場選舉中,超越紅者,可得台灣。倘若出現不了超越紅者,那就讓台灣繼續沈淪在藍綠惡鬥之中吧,這也算是一種「求仁得仁」?

民主2.0:不能單靠「一人一票」的紅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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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直接選舉(如台灣)還是間接選舉(如美國大選),一人一票都是基礎,因此絕不能捨棄。唯有一人一票,才能支撐「大數原理」下的理性,也就是當投票群體數量越大,越能顯示真實的民意走向。

然而,民主不能只依賴「一人一票」單腳站立。眾所周知的民主兩難 – 如何避免多數暴力,指出的正是這點。舉個近代的例子,希特勒的納粹黨也是一人一票選出來的,搞不好當初投票給納粹黨的選民中還有不少猶太人。當世的不少集權政府,也是通過大數選舉產生的。再極端一點講,如果有一天中國舉辦全民投票,一名堅持台灣屬於中國的人勝出,統一台灣是否就具有正當性了?對新疆人的殘暴是否就僅僅是中國內政了?

作為政治機制,一人一票的紅利極為顯著,它可以解氣,可以用人頭取代拳頭。但是,一人一票的紅利有點像信用卡中的信用額度,用超了,這張卡就由資產管理工具變成負債了。

別把民主1.0的紅利透支刷爆

許多國家的人民,就因為把民主卡中的紅利刷爆了,成為長期不得翻身的卡奴。如何不爆卡?就是隨時知道你的卡中的信用額度,然後循環使用。

大哉問來了!台灣的一人一票紅利耗到哪個程度了?紅利額度還剩下多少?這問題難以量化,但是可以由幾個跡象來推論。

近代台灣出身於國民黨的一黨專政。五十年前的笑話:大選日老師問小學生今天是什麼日子,孩子回答今天是選蔣總統的日子。然後,經過了幾十年,老、中、青三代人的共同抗爭,台灣逐步取得了一人一票。取得一人一票的當下,民主的紅利是無限大的,只有資產、沒有負債。

到了2022年,台灣早已是個多黨競爭、經歷過多次政黨輪替的國家。一人一票的民主紅利還在,但已經不是無窮大了。為何?因為民主的過程有競爭帶來的損耗,也因為對手早已由一個黨變成多個黨了。

若把台灣到今天為止的民主奮鬥成果稱為民主1.0,當前該意識到的問題是:1.0下台灣的一人一票紅利是否已經快失效了?台灣是否該給「民主信用卡」充值了?充值的方向及方式為何? 

我們由文首所說,構成「一人一票」紅利的「大數原理」出發,切入此議題。台灣選民人口低於美國的7%,實體投票的地理範圍只有美國的0.36%;台灣的全國大選,事實上在「大數原理」下的紅利僅等於美國的一個大型州選舉。在這事實下,台灣的選舉紅利,比起美國有劣勢也有優勢。

劣勢是,人頭越少,競爭下非理性的宣傳操弄就越容易,以致投票者的獨立判斷力下降。

優勢是,人頭少、地理小,就更容易實施更精密的投票方式,例如基於區塊鏈的電子投票(如愛沙尼亞)、多輪投票(如某些歐系國家),或容許負數票(剔除心中最次候選人)。

民主2.0=零售式民主

在台灣的條件下,民主1.0的「大數原理」,如何能進一步深化為民主2.0?2009年我提出「零售式民主」構想,或可刺激思考方向。2009年時,零售式民主的科技條件還處於萌芽階段,但今天已經接近成熟,是該考慮的時候了。零售式民主的精義可定義為:通過投票科技,使得選民的理性判斷得以「逐級、分時、多次性」發揮,更加逼近大數原理。

傳統定時定點選舉是一種「批發式」、四年趕集一次、買了就難以退換貨的制度,而海量大數據的投票是一種「零售式」、容許退換貨、賣家難以一日搞定就穩坐江山的制度。歷史經驗已經證明,在傳統的定時定點選舉制度下,包括老牌的西方民主國家,最終都會陷入「民粹」,也就是代議士在「定期穩坐江山」的制度傲慢下怠惰敗壞,人民為了「出一口惡氣」,就在「趕集投票」的那一天,發揮自己的「意志」。而在趕集投票的那一日之前,人民只能杯葛政事,導致諸事不行。如此,一直惡性循環。「民粹」,其實是傳統民主1.0選制下的必然,唯有發揮大數原理下的電子投票,才能避免或減緩民粹。

「零售式民主」,就是技術突破之後的「民主2.0」。它的最終原理就是:人的理性和情緒是起伏的,但人的理性和情緒都得被尊重,因而必須採用一種可以帶來「均衡」(equalization)的機制。在投票這件事上,均衡性來自「海量」及「多次」。換句話說,電子投票可以被設計成為一種均衡理性與情緒的機制,採用電子平台的多次性、曲線均衡特性,在大數原理下選出賢者與能者。例如,選總統可以用一年的時間投票十二次,選立委可以用四年的時間多次投票;罷免、創制、複決都可類推。這樣的民主2.0,不但更符合大數原理,也更加接近市場機制。

2009年提出零售式民主這概念時,還存在保密性、隱私性等等問題。然而13年後的今天,區塊鏈技術已經成熟到可克服這些疑慮。「均衡理性與情緒」的「逐級、分時、多次性的大數投票法則」,我希望它首先發生在台灣。最後,我還是要強調一個過去反覆勸說的觀點:進入真正的「民主2.0」,才是台灣主體性的最佳護身符,比起千萬槍砲百萬雄獅都更能保護台灣;其中道理很簡單,在民主2.0成為制度之後,誰吞台灣誰就會自己拉肚子死亡,這道理你懂得的。

美中之爭與台灣正道

HappyNewYear

雖然很少人會說出口,但我相信很多人會同意以下這種看法:政黨之爭,固然有理念的成份,但爭到最後,終究還是利益地盤之爭;夫妻若反目,一開始都是互吐苦水,但隨著筍子一層一層的剝開,終了還是自我保護優先。當然有特例,但少之又少,通常都是圖窮匕首見。

沒有兩岸關係,只有美共關係

既然世道如此,那麼美中之爭呢?當利益地盤的圖像越來越清晰時、當自我保護的本能被逼到牆角時,他們各自的選擇,會是什麼?2017年我為文宣告「世界上已經沒有兩岸關係,只有美共關係」,提醒台灣不要再深陷「統獨」的偽命題,唯有自立自強才是正道。現在這看法應該已經成為常識了吧。

華盛頓和北京,都還在唱理念高調,但在各自政治、經濟、社會的現實壓力下,看來都再唱不了太久了,大概一年吧,頂多兩年。原因很簡單,雙方肚子裡都明白,自己唱高調時,對方正在磨刀;自己唱越久,對方的刀就越利。

反觀台灣,分明自身是兩方角力的唯一焦點,卻還抱著拖拖看的幻想,80%的精力用於內鬥,留給自立自強的精力只有20%,媒體及社會80%的時間用於嘴砲,用於行動的時間不到20%。

藍的說,綠的親美,就是在招惹北京武力侵台。綠的說,藍的親中,就是在引狼入室。拜託醒過來好不好?不要再妄自尊大了,台灣親美或親中,已經無關宏旨了。

人家爭的是區域主導權,你親中,華盛頓要打你;你親美,北京要打你。你若替狼帶路、成功的引狼入室,美國會奪島;你若成為美軍基地,中共會奪島。這就是「兵家必爭之地」的內涵;兵家要的是你的地理、你的資源。

有人幻想,只要美國勝了,台灣就萬世安全了。烏克蘭已經獨立了30年,蘇聯已經垮台了30年,現在烏克蘭的處境呢?有人幻想,只要和中共談判,台灣就可馬照跑舞照跳。現在香港呢?還有人幻想,只要中共垮台了,中國分裂為幾塊,台灣就沒事了。哈哈,蘇聯是不是早就分裂為幾塊了?為什麼其中一塊的俄羅斯無時無刻不在試圖拿下另一塊烏克蘭?為何發生車臣大屠殺?你以為中國分裂為幾塊後,福建共和國就不會想染指、拿下台灣?別天真了好不好?!就在台灣這個小小的島上,閩、客之間的利益地盤之爭持續了多久?漳州人和泉州人之間爭個水源就死了多少人?

如同那句至今無法確定是誰首先說出的名言:「歷史不會重複,但是會押韻」,台灣如果看不見台灣這個音符的韻腳,那台灣就糟了。

走上台灣正道;自主改變命運

難道台灣就只能接受地緣、歷史的宿命了?台灣就不能自主改變命運了?當然不是。

史達林來自格魯吉亞(台灣兩倍大);拿破崙是科西嘉人(台灣1/4大);喬治華盛頓帶領美國獨立戰爭時只有43歲。由於被歷史捉弄,台灣人雖身居島國,但披著一件巨大的體制大衣:橫向部會多達二十多個(比美國還多);縱向行政級別多達九層(九合一選舉);將軍/士兵比例全球僅次於北韓(比以色列還高!);習慣於恩庇侍從的老人政治;公民習慣自稱「百姓」;民主選舉變成「一人一票選包公、媽祖、濟公」;納稅而不知自己才是財政預算的主人;甘於「中央/地方」體制下的「中央以劃撥挾持地方、地方以選票威脅中央」的上下交相賊風氣;人民只知法制(Rule By Law)而不知法治(Rule of Law);政治講關係;商業重小惠;拒統而不願當兵⋯⋯

以上這些台灣毛病,都是台灣人可以100%自己修復的,賴不得別人。每修復1%,台灣在國際夾縫中的生存力就增加1%,每墮落1%,台灣在未來歷史演化中的競爭力就喪失1%。

在前述的美共爭霸大勢中,2020年九月曾經寫《作阿基米德槓桿點,台灣要什麼?》闡釋過。2021年三月亦曾發表《得台灣者得天下:說此話者保台灣》一文。在作者的兩本近作中,《2022 台灣的最後機會窗口》以及《被迫一戰?台灣準備好了嗎?》,亦指出了多套方案。突破台灣自主性困境的方式很多,但內鬥絕對不在清單內。

至於內政之因應,簡化總結台灣的正道如下:「精簡行政體制、去除肉桶政治、以法治達到和解、培養青年武德、打造社區民防」。

新台灣,必須結束兩場幽靈戰爭

台灣的政治亂象,有兩個極為深刻的文化因子。一個叫做「中日戰爭還在台灣開打」,另一個叫做「國共戰爭還在台灣開打」。台灣若想追求一個新台灣,台灣人若想看到出現新台灣人,必須意識到這兩場戰爭遺緒的存在,並從心底結束這兩場和情緒、認同糾纏不清的戰爭,否則不會有新台灣。新台灣必須基於國格的深化,而國名僅是一件外衣;如同作人一樣,人名可以隨時更換,但人格卻需長期修養,人格不變,換了人名也沒用。新台灣的國格不建立,換了國名也不解決根本問題;國格的建立,必要條件就是心中結束那兩場幽靈戰爭。

國共戰爭陰魂不散

十年前我察覺台灣文化之所以陷入泥沼,要因之一就是「二戰已結束,但中日戰爭還在台灣開打」,因而寫了《台灣是誰的》、《中國是誰的》這兩本書。近兩年,深刻感到,看起來無解的台灣政治亂象,只有心理上的斬草除根才有解方;這「根」,就是「中國內戰已定局,但國共戰爭還在台灣開打」。

我們要對台灣有信心,台灣現在的體質禁得起兩場心理手術 – 終結還在台灣開打的中日戰爭、國共戰爭,為新台灣掃除心理路障。心理手術沒有麻藥,最好是自己來動,因為若自己不下手,別人會來替你下手;自己動手術,代表了你心靈具備了昇華的能力,而等到別人動你的手術,代表了你心理素質不夠強大。

四十歲以下的讀者,很有可能感受不到「中日戰爭、國共戰爭還在台灣開打」這現象,沒關係,那代表你已經是新世代,不過你最好能意識到這現象與發生在你周遭事物之間的隱性關係,包括了什麼「親中(日)情結」、「仇中(日)情結」、「省籍情節」、「被害人/施害人情結」、「情治污點情結」、「恐懼清算情結」、「轉型公義原旨情結」、「政黨共業情結」,以及這種種情結的跨代漣漪效果。

事實上,這些族繁不及備載的情結,可以籠統概括為一個概念 – 「兩戰幽靈情結」- 物理戰爭已結束,心理潛意識戰爭還在打。心理戰爭的危害,遠比物理戰爭要大,因為它沒有時間限制 – 冤冤相報何時了,它也可以跨代遺傳 – 此情此恨代代相傳。舊情之所愛與舊情之所恨,以魔咒之勢,附身於於各種現實事件。遠的事就先不談了,談談最近的事。大家試著感受一下,今天2021年下半年發生於台灣政壇的各種大小亂象,小至「渣男亂法」、「線民風波」,大至「四大公投背後之政黨共業」、「修憲正名」、「司法改革難產」、「藍綠鬥爭」,是不是都具有上述幽靈情結的擺弄成份?

老臺灣人「兩戰幽靈情結」還有多少?

中日戰爭結束於1945年,國共在中國的內戰定局於1949年,分別是75年前和79年前。今天生活在台灣的人當中,90%以上出生於這兩個歷史拐點之後。扣除18歲以下,出生於兩大歷史拐點之後的成年人占台灣人70%以上。以下幾個問題,要請這70%的人思考一下:

* 我遇到政治議題和社會議題的時候,第一反應是被意識主導,還是被潛意識主導?

* 意識及潛意識(或稱幽靈情結),何者才是我的主體?

* 人是不是該對自己的主體意識負責?

* 我的潛意識中,有沒有上述的「兩戰幽靈情結」?有多少?

去山中賊易、去心中賊難。要有新台灣、要有真正屬於台灣的主體獨立性,先去除心中的兩場早已不存在的戰爭。80%的社會精力用於往前看,往後看所花的精力絕對不能超過20%。尤其是現年40歲以下的新生代,未來新台灣是屬於你們的,若浪費過多的時間往後看,糟蹋的是你自己,還有你的後代。驅逐你潛意識中的幽靈情結吧!老一輩的,「兩戰情結」雖然對你是真實的,但對後代卻是幽靈的魔咒,放過後代吧!

別無他途:放下舊情、舊恨、舊利——告別蔣經國棋盤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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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週前談到《台灣必須告別蔣經國的棋盤》,要點有三:

1) 民進黨、國民黨內許多政治要角,身上多少都背負著蔣經國棋盤的共業,當年誰是誰的線民以及線民之間的恩怨,若算帳到底,結果就是「大家一起死」;

2)台灣今天的大敵,是外部的共產黨,但卻落入了「國民黨視民進黨為比共產黨更大的敵人」、「民進黨視國民黨為比共產黨更大的敵人」的荒謬局面;

3)兩黨人物若不告別蔣經國棋盤下的舊情綿綿、舊恨綿綿及舊利綿綿,最終拖死的是自己。而不諳政壇險惡的一般選民,也必須意識到,台灣政壇如果不擺脫「蔣經國的遺愛子、遺恨子以及棄子」這因素,台灣無法脫胎換骨,新台灣也遙遙無期。

台灣需要和解以救贖

台灣國際地位的正常化,有賴於台灣自己內部政治的正常化。因此,不管國際形勢如何發展,無論美國和中國的衝突如何收場,無論台灣將來叫做「中華民國」、「中華民國台灣」、還是「台灣共和國」,台灣的正道都只有一途:社會放下舊情、舊恨、舊利,重新合理擺置資源,80%的精力向前看,向後看的精力不超20%。僅此一途,別無他途。

放下,不是放棄,而是在心理認知上畫出邊界。打個最通俗的比方:男女朋友分手,或夫妻離婚,放棄記憶是不可能的,但放下偏執,畫出心理邊界,重新邁向未知的將來,卻是可能的。這種放下是一種修養,但是,在某種現實條件下,即使沒有這種修養也得強迫自己這樣做,因為不這樣做的後果就是毀滅。台灣,當下就處於這種不得不放下的情境。

平民要放下,比較容易;單純商業利益的商人要放下,雖比較不容易但也沒那麼難。真正放不下的是權力場中的政治人物、利益場中的政商。蔣經國若有歷史地位,就是他在晚年,放下了他對中國的舊情、舊恨、舊利。當前的民進黨、國民黨部份人士(抱歉就不一一點名了,但歡迎夜深人靜時自己對號入座),若留下歷史惡名,就是因為放不下台灣地緣歷史中的舊情、舊恨、舊利。國民黨、民進黨之外的政黨,或許感到自己連新情、新恨、新利都還沒有到手,因此沒有放不放下的問題。但是,情、恨、利,只是一個程度的問題,你的情恨利,雖然現在還很短淺,但是隨著時間會加深加厚,不久之後的某一天,你會突然發現,纏繞在民進黨、國民黨身上的歷史情恨利共業,也會同樣轉移到你身上而令你動彈不得了。

台灣所有的萬年問題(請Google 《台灣萬年問題》,系列共五篇),都離不開舊情、舊恨、舊利的共業。這些共業,與惡質的選舉文化互為因果;一般選民肯定看不到其深層的業力,但是政場、商場的當事人們,相信都是點滴在心頭。而當下社會的不團結或分裂,原因挖到最深處,其實並非基於對未來方向的分歧,而主要出於「共業圈」內人士對算老帳、被清算的恐懼,

當然,「共業圈」內的瓜葛有深有淺,同時又是網狀牽扯,很難用幾條簡單的標準畫出邊際,然而,這正是一個新台灣必須下手之處。歷史已經走到節點,再不做就晚了。

放下舊情、舊恨、舊利一團亂麻的共業,方法僅有一種,叫做「和解」。30年前的1990年,一位朋友對我說:台灣今天需要的不是革命家,而是和解家。這話,在30年前雖具有若干道理,然而時機尚未到。今天,經過了種種「類革命」的事件,我可以很肯定得說,時機已經到了,因為「共業圈」內人再不醒悟過來,不但他們將兩敗俱傷,也會賠掉了一個新台灣的可能。

和解,不是一笑泯恩仇,不是放棄事實刨根,而是一種「心理上的大赦」。西方基督教的核心概念叫做「救贖」(Redemption),這是一個偉大的概念,我們不必拘泥於其宗教起源,只需用普世人文價值來應用這概念就可以了。

有了和解的心理基礎,所有的事實刨根可以繼續進行,但是人類的理性自然會畫出實務上的邊際。但也必須坦白指出,實務上的合理邊界,有賴於成熟的法治文化及機制。在「自由、民主、法治」三者環環相扣的普世價值體系中,台灣至今最弱的一環就是法治,這也是為什麼司法改革必須列為國之要務的原因。

法治乃和解的基礎

30年來台灣民主進程中的最大遺憾,就是連續數任的民選總統,竟然看不到法治乃和解的基礎、和解乃新台灣的基礎。 其他方面的改革有快有慢,但司法改革幾乎原地踏步。

告別蔣經國的棋盤,實現有邊際的轉型公義,台灣人還有最後一次機會,那就是20222024的兩場選舉。但我真不知,有多少政場逐鹿者、商場巨賈看得懂這點?選擇,都是自己做的;結論,都是自己下的;後果,都是自己得承擔的。如果選擇了「寧打內敵、不打外敵」、「寧助外敵、不諒內敵」,造成了兩敗雙輸、耽誤了新台灣的進程,那也賴不得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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