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文明對撞下的台灣角色

半年前當世界稱呼美國對中國的制裁行動為「貿易戰」時,我寫了幾篇文章分析那絕對不是什麼貿易戰,而是一場「經濟行為規範戰」。2018年10月4日美國副總統的演講,人們理解為「對中國的批判」,我認為那是錯誤的理解,應該稱之為一場「反中共不反中國」的宣言。而當全球都在討論兩霸相爭必有一戰的「修斯底德陷阱」時,我則認為美中之對撞,絕不是西方歷史上傳統的「馬基維利式霸權」對撞,而是一場人類前所未有、近年才看到苗頭的文明、體制、價值觀的對撞。

只有提高到文明、文化的高度,我們才能真正理解這場美中對撞將持續多久,有哪幾種可能的發展路徑,以及判斷其最終的結果。身在台灣的我們,一般最多都只用地緣政治、經濟連鎖效應來判斷台灣在局中的角色,甚至很低端的(抱歉)把它和老早已經脫離現實的統獨思維「送作堆」,或為情緒發洩,或為騙選票。

台灣處於「歷史的偶然性」和「地緣的必然性」

由於歷史的偶然性和地緣的必然性,台灣在這場人類文明高度的美中對撞態勢下,得到了本來一個小島得不到的文明意義,或者說歷史角色。至於要不要承擔這份文明的意義,及發揮這個歷史角色,這完全取決於台灣2300萬公民的意願和意志。然而也不能不說的是,前陣子我連續三篇文章分析到,美國在此場對撞中遲早會向台灣「借名片」,中共也會不遺餘力的阻止美國向台灣借名片。在這場摔角賽中,台灣等於是一家精緻的瓷器店,隔壁住著一隻大象,遠方一隻犀牛對著大象衝來,後果不是瓷器店所能掌握的,只能先把貴重的東西固定好。

既然是文明的對撞,我們就來談談文明。首先要闡明兩點:

1)中共不等於中國,它只是一個現在統治中國的政權;

2)「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一個二戰後1949年出現的國號,雖然這名號擠進了國際體系,但是這國號背後的體制本質,還沒有和世界國家治理的潮流接軌。

那麼,在人類文明的位階上,「中共」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處在哪個位置?這個問題,我猜西方的學界,還要再花幾十年才能搞得比較清楚。事實上,在漢字世界裡,這問題已經回答得差不多了,只是由於語言和文化隔閡,西方學者絕大多數只取得到皮毛。

中共一直「皇學為體、列學為用」

「中共現象」和「中華人民共和國行為模式」,是一種西方世界沒有經驗過的現象,甚至是多數今天活著的中國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新常態」。簡化一千倍來講,它是一種經過肢解再勉強縫合起來的「江山觀」、「天下朝廷」、「大一統觀」為體,駕馭在列寧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剛性政黨的骨架上的新物種。借用清末張之洞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體用論為比喻,它是一個「皇學為體、列學為用」的混血兒。

美國是世界霸權,這沒有問題,我們也不用去美化它。美國警覺到的格局問題是:對中共這新物種的潛移默化、和平演變已經證明無效,那麼,究竟是應該把它打掉後讓中國重練,還是接受這個新物種改變世界的雄心,對未來100年的美國比較有利?

當然,這是一個學者或思想家才會問的問題,政治家只看短期,美國總統只看4年。對政治領域而言,答案當然是前者。

倒是台灣自己要判斷清楚,台灣究竟只是上述「新物種」身上的一個新器官,還是自己就是另外一個獨立物種?如果想做後者,台灣在自我演化的過程中,是否洗得淨「皇學為體、列學為用」的因子?台灣過去的「一人一票選父母官」的百姓觀,以及「誰選贏誰通吃」的江山觀,洗得乾淨嗎?

如果我說,在這場人類未見的文明對撞中,把自己身上的江山觀和百姓觀洗得乾乾淨淨,就是台灣的文明意義和歷史角色,不知你是否覺得這要求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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