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人如何看待中國人的負面性格?隔岸觀火,還是照鏡子

本書前半部,集結了近十年來「中國人」-作為一個集體概念,在國內、國外鬧出的荒唐笑話,把零零散散的真實事例,織成了一副「中國人現形記」的全景圖;但作者也明確的表示,『本書所稱中國人,即漢人;所稱漢人,即中國人。本書所論中國人,主要指當代中國人,兼敘古代中國人。筆者聲明:本書所論中國人,並不包括生長於或長期居住於台灣、香港、新加坡及其他海外地區的華人,而專指生長於或長期居住於中國大陸、或最近三十多年從中國大陸出國的中國人』。 本書的後半部,開始逐步把中國的歷史(或漢民族)劣根性,與今日中國大地上發生的現象,有機的連結起來。這時,政論家和文化批評家兩種角色開始融合;「中國人」的行為也不再只是鬧鬧笑話,而上升到了災難的層次,但作者並未忘記點出,這裡面既有文化傳統性,也有共產制度的催化性。

總體來說,這是一本不給面子的書。只要是自認為是「中國人」的讀者,即使同意書中的大部份觀點,恐怕都會心理有點不舒服,怪罪作者為何如此「不給面子」。這其實正是中國人的弔詭:能被批評但不能被公開批評(家醜不能外揚);當場能虛心領教但事後總往心裡去(心口不一)。

此書的台灣版上市,時間抓得很巧。台灣社會認同自己是中國人的比例近年來急劇下降,因而感覺「被冒犯」的讀者不會太多,而即使被冒犯者,心理上大多會說「我不是那種中國人」。總之,這是一本會讓台灣讀者大感痛快的書,書中豐富多樣的真實案例,大致上可以總結歸納為「上頭不要臉、中間臉不要、下頭要臉不」的浮世繪。

中國的「城鄉文明差距」極為凸顯

西方人眼中的「中國遊客」、香港人台灣人眼中的「陸客」,每週每月都要給世界來一場文明素質低落的大秀,這已經是常態。在中國內部,那些已經和世界接軌、見多識廣的人其實對同胞的表現也是深痛惡絕的,另有相當數量的高素質人群,對這些「脫序行為」給出的解釋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中國十三億人,若看總量什麼都不得了,應該看比例」、「文明素質發展總有個過程」。這也不純屬虛言,舉例而言,二十來年前,我曾定過一個「北京市建築星級標準」- 用大門口台階上的痰跡數量作為評分標準,三個以下的為五星級,十個以下為四星級,依此類推。但是,到了今天,這個評分標準已經不適用了,因為北京人公開吐痰的人確實減少了。但我想到了二、三級城市,此標準依然適用。

中國當下的「城鄉文明差距」極為凸顯;城市內頂層的人,老早就過了參加旅遊團的階段,他們出國都是自由行。當下全世界看到的「中國團客」,多半來自二、三級城市的大叔大媽,很多還是第一次坐飛機,團中坐過三次飛機的就已經是「老手」了,懂得如何示範「享受」,如何對空服人員「維權」。這些團員的經驗裡,談不上什麼世界性,現代禮儀的概念更是欠缺,例如,他們經常把中國國內班機的不正常誤點,情緒轉移到世界其他地區的正常誤點情況上。另外,中國國內的「地區文明差距」也非常大,沿海和西北,行為和習慣大大不一樣,即使在中國國內,這種習慣上的差距也常引起唇槍舌劍。例如,上海人就認為「北京人是吃大蒜的,而我們上海人是喝咖啡的」;在歷史上人文薈萃的江蘇,蘇南人就認為蘇北人行為比自己粗鄙。如此不同習慣的人驟然到了環境完全不同的海外,怎能不令人瞠目結舌。世界其他國家的人,能夠在短短十年內,就見識到來自中國五湖四海的遊客、移民或生意人的「文化橫切片」,也算是一種難得的經驗。

前人(如林語堂、魯迅)和西方人對中國人的負面評價,羅列下來恐怕一張 A4紙都不夠用。單單本書中所論及的,就至少有:集體而無團隊,謙恭而無自省,自負自卑互為表?,見風轉舵,投機取巧,見利忘義,相互拆台,明哲保身,口是心非,缺乏公德, 偷 奸耍滑,見錢眼開,唯利是圖,明哲保身,冷血無情,熱衷 內 鬥,欺軟怕硬,人格分裂,崇洋媚外,貪生怕死,無幽默感,名利薰心,幸災樂禍,奴性十足 ,撒謊成性,弄虛作假,死不認錯……

但若只准我用一個概念來囊括這所有的現象,我會選用「難民心態」。這還得由1985年說起,那時我由美國第一次進入中國大陸。在深圳的羅湖關口,一邊是要出來的人群,一邊是要進去的人群,感覺好像有幾萬個人頭在鑽動。先開閘的,是出來的那一邊。閘門一開,瞬間千軍萬馬衝了過來,每個人好像不搶先就會死。被那陣仗驚到,天真年輕的我當時想:中國真如西方宣傳中的奴役國家,這是一個從奴役世界奔向自由世界的場面。半小時後,我所站在的這一邊,閘門也開了,同樣的,千軍萬馬如後有追兵般的,從自由的香港往大陸衝。跌跌撞撞中,我瞬間明白了,難民心態,是中國人民的「天然成份」;桌上菜不夠要搶,桌上擺滿了菜也要搶。或換個方式說,中國人是被「嚇大的」,代代相傳,不知要等到哪一代才有個人和國家的安全感。

這裡,我想向所有讀者提出一個邏輯挑戰,如果中國的國民性如此之糟,那麼實施一人一票的民主制度,將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這個問題,我想可以稱之為「十三億人的難民性格與實施民主之間的矛盾」。

然後,我想向台灣讀者提出一個挑戰,在閱讀本書中每一項「中國人毛病」的時候,想一想在台灣人、台灣社會身上,有沒有一絲絲類似的病原?台灣社會的「中國病」,真的百分之百痊癒了嗎?否則為什麼中國人見識過台灣之後,除了說出「台灣最美風景線是人」這結論,同時還玩笑的說「不到台灣,不知道文革還在搞」?

中國人變壞,始自大一統

作者在書中最犀利的觀察之一,我認為是他看到了「中國人變壞,始自大一統」,具體表徵就是「修築長城,焚書坑儒,指鹿為馬」,從此「劣根性道統,千年一以貫之,環環相扣的內在永久循環」。這點,和我個人的看法一致:中國的「大一統長城文化」容易孕育出專制,而相對的,歐洲的「獨立城堡文化」容易孕育出自由民主。

比較可惜的是,作者 在描繪中國人的種種負面現象之餘,沒有進一步的在「先天民族性使然」和「共產黨執政使然」之間做出解析,例如,十年文革的經驗,究竟對當下中國人的性格,產生了多大的影響和扭曲?用一種比較有趣的方式來問這問題,那就是:如果魯迅筆下的阿 Q,落入了十年文革,他會變成怎樣的一個人?或者,如果沒有十年文革,中國的平民百姓還會是作者所描繪的「中國人」嗎?

再例如,在文革 1976年結束之後,中國人曾經有過一段徹底反省自身制度的期間,大約也是十年光景,然而最終還是以1989年的天安門慘劇為定調的分水嶺,從此中國踏入為期二十多年的「全民逐利謀權」時代。這一段「權錢復興、貪腐崛起」時期的經驗,又對當前中國人的「性格」,產生了什麼樣的形塑?

有著不太一樣歷史經驗的台灣,面對隔鄰十三億人個性中的負面成份,究竟應該抱著隔岸觀火看熱鬧的態度,還是抱著以鏡為鑑的態度?我想,這兩種態度之間的選擇,應該就是決定未來台灣與中國關係的一個要素。

本文選自《全世界都不了解中國人》(前衛出版)序。

(本文曾刊於:風傳媒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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